幹爹這種事在普通人概念裏總是有幾分暧昧不可言說，尤其是放到年輕女孩身上就更顯得猥瑣。不過帝昭不是年輕女孩，而這個“幹爹”除了想戲耍他之外也沒有要晚上關門去床上談談人生的想法。

就算如此，平白無故認個爹那也是天大的事。

帝昭卻沒絲毫猶豫，他輕輕放下帝曄，轉身單膝跪在巫真面前：“拜見幹爹。”

“乖~”巫真笑著拍了拍帝昭的頭，從腰際拽下香包扔給帝昭：“好孩子，幹爹來得急沒準備紅包，先湊合湊合！”

帝昭俊臉發黑，但依然忍著脾氣說道：“先看四哥！”

“這是你跟幹爹說話的語氣嗎？”巫真挑眉。

“……”堂堂鬼帝深吸一口氣，握緊拳頭，語氣卻放緩：“請幹爹先救治四哥，其餘的事吾都應下。”

“放心，冰光的寒氣現在還壓得住。”巫真見好就收，最主要的是帝曄現在的狀況確實不容他多嘚瑟。

四哥的神智清醒了點，只是根本沒力氣說話。巫真從懷中摸出幾株鮮綠的幹草，頂上開著淡紫小花。重璃不用吩咐就將一炷香點燃，巫真將綠幹草放到手心裏搓了兩下，然後在香火頭上微微熏烤。

淡淡青煙裊裊飄揚，隱約像是細蛇盤繞。

“衣服脫了。”他吩咐。

重璃應聲將帝曄上衣解開，露出緊致的胸膛。巫真將幹草在幾處穴位上輕輕環繞，口中念念有詞。純正的古老苗語，在場除了重璃無人能聽懂。

帝昭心中絞痛，四哥何時受過如此重創？這還不都是因為自己！他萬分自責與愧疚，痛苦中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氣息靠近，緊緊握住他的手。

“昭昭，四哥不會有事的。”安珺擡頭望著他：“也不是你的錯。”

“吾明白。”帝昭側頭沖心上人露出短暫的笑容，隨即又被憧憧陰影壓下。安珺心中有所不安，一部分是擔心四哥傷勢，另外則是擔心帝昭。在她印象中，帝昭從來都是唇帶三分笑的，現在卻在那雙藍眸中難覓蹤影。

似乎有什麽縈繞在他身邊，像無形的霧。安珺甚至有種自己要看不清他的感覺，可等睜大眼睛使勁去瞧時，所有一切又都好端端的。

在旁的大閻王有所感知，他轉頭叫了帝昭一聲：“昭弟！”

“……吾知道。”帝昭移開始終註視著四哥的目光，輕呵出口氣：“吾不會犯傻的。”

安珺不明所以，想問又怕時機不對。猶豫之際耳邊響起九爺的聲音：“昭姐姐剛才惡念纏身，不小心容易魂墜惡道。”

突然出現的九爺嚇了安珺一跳，尤其是突然對上蒙著繃帶什麽表情也沒有的面孔。臉頰旁的縷縷血跡昭顯著方才的戰鬥。

“你沒受傷吧？”

“哦，這個啊，都是別人的。”九爺拇指擦過臉頰，笑起來：“我見自己的血會瘋的。”

“……”其實不流血的時候就已經挺瘋的了。

安珺想起剛才他說的話，問道：“昭昭不是鬼帝嗎？”話一說完她猛地想起來，帝昭他有一半人的血統，況且現在真名之石也出了問題，天道認證他身份的東西沒了，就連地府現在也不能進。也許就容易被各種麻煩纏上吧。

九爺像是知道她心思般說道：“不光如此，其實我們這些鬼族如果不潔身自好的話，都很容易墜入惡道。因為本身就離著世界的黑暗最近。況且鬼族修行不忌七情六欲。”

“那九爺你且不是……”安珺想說他這麽肆意妄為的真的好嗎？但又怕觸怒他就沒問出口。

“我嘛……”地府小九笑容燦爛：“墜不墜有區別嗎？”

安珺無言以對。

“咳咳咳咳……”

一陣激烈的咳嗽聲將所有人的註意力都匯聚到帝曄身上，他正捂著胸口不停咳嗽，黑色的液體從嘴角中溢出。臉上凝聚的黑氣正在消散。安珺欣喜，這看樣子應該是好轉了吧？然而這份喜悅還沒來得及宣之於口，壓下去的黑氣就又開始蔓延，比之前更加凝重。

帝昭俯身單膝跪下，握住自己四哥的手。

雖然微弱，依然能感覺到帝曄回握的力量。

他輕輕睜開眼，久久望著帝昭，縱有萬語卻口不能言，然而眸中關切殷殷不改。帝昭俯身貼在他耳邊輕語：“放心吧，四哥，吾不會胡來。你很快就會好的，有吾在，任何人都不會有事的。”

帝曄眨了眨眼，似乎是松了口氣。他奮力地挪動了下指頭，顫巍巍地舉起手指了指旁邊躺著的秦暮脩。

“放心四哥，吾會救他的。”帝昭不想自己兄長多費心，柔聲安慰：“四哥你就好好養傷，什麽都要不要操心了。”

到此時帝曄才稍稍露出點笑意，只是嘴角剛要上揚就溢出黑血。眼睛也驟然緊閉，再次昏厥過去。

巫真連忙將人扶起來，吩咐自己徒弟：“別讓血嗆到氣管。”

“嗯。”重璃以合適的力度拍著帝曄的後背，以免淤血堵塞造成窒息。

“四哥他怎麽樣？”帝昭心急如焚，此時卻也只能依仗巫真了。後者皺了下眉，滿臉嚴肅：“這裏不是療傷的地方，另外還有件非常嚴重的事，必須要先解決。”

“什麽事？”帝昭緊忙問道。

“先找個地安頓下再說。”

這提議沒有任何人反對，抓住的雨幕也顯然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吐露，需要找個地方好好“問候”一下。

目前祆教已經亂作一團，通明他們的騷動已經波及教門上下。誰都不知道具體出了什麽事，等他們弄清恐怕還需要很久。秦守義禍害鬼族的事不會就此善罷甘休，但目前最重要的是四哥帝曄。

他們在後山密林找到處木屋，這應該是給那些上山采藥的弟子們暫時休息用的。裏面基本用品齊全，連電與自來水都有供應。

帝昭並不想管秦暮脩，但他方才已經答應了四哥。人也就帶了過來，重璃將他安置到床榻的另一邊。比起帝曄目前的情況來，秦暮脩現在反而算穩定的，縱使會死也能保住魂魄不散。

這結論讓在場所有人一點也開心不起來，因為這只能說明帝曄更危險了。

“到底是什麽重要的事？”帝昭忍不住再次問道。

巫真往屋內的木椅上一坐，雙手交叉放置在膝頭，看著柔然王一笑：“你四哥他身上的蠱很難解，需要的東西這裏都沒有，只能把他帶回有苗醫治。但就算治好了，他以後都必須要持續不斷的定時進行拔擢才行。”

帝昭眉心漸沈，他已經猜出這老龍要說什麽。

巫真也沒繼續賣關子，豎起兩根手指：“所以他有兩條路可選，要麽等死，要麽他就拜我為師。”

帝昭攥緊拳頭，他本心當然不願意自己四哥拜這老龍為師。

“有苗的蠱術絕不外傳，但昨晚情況危急，璃兒就交給了他一些緊急處理的方法。其實如果沒有現在這檔子事，我可以當做不知道的。但你四哥已經註定以後都要跟蠱術打交道。施展拔擢是很耗費精力的，尤其是未來還要定時舉行。對一個外人——”巫真笑笑：“我沒這麽好心。”

“那為何是要拜你為師？”

“因為璃兒已經有徒弟了。”巫真攤開雙手：“有苗大巫師一輩子只可以收一個徒弟。不過我現在卸任了，所以多收下帝曄也沒什麽。”

屋內一陣沈默，然而這件事壓根就沒有別的選擇。

“吾替四哥答應你，拜你為師！”帝昭咬牙。

巫真笑著點頭：“好啊，那就敬茶吧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情況緊急就一切從簡了，不過敬杯茶，跪下磕個頭可費不了多少時間。”巫真瞟了床上的帝曄：“你四哥現在的情況還在控制的範圍內，不過你若不快點替你四哥拜了師，再耽誤下去要命可就是……”

帝昭無言地將桌上的茶盞斟滿，俊容緊繃。他咬牙再次跪在巫真面前，雙手上舉：“給師父敬茶！”

“乖~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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